能回到遙遠的過去。那年,漫山山茶茂盛,少年撥動琴絃,用她許久未說的祖國語言唱那首熟悉的中文歌:“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她穿過熱鬨嬉笑的人群,往前一直走,雪一直下。消失在了人海。2殷家和趙家兩家是世交,兩人打從孃胎裡就已經相識。殷梓晨比趙月雪早出生兩個月,仗著這兩個月的差距,殷梓晨打從會說話起,就逼迫著趙月雪喊她哥哥。那時候趙月雪剛學會走路不久,還走不穩,走...-
1
巴黎飛雪那天,長街一眼望過去,光彩陸離。
聖誕夜,趙月雪獨自漫步在街頭。一道光像是水流一樣從一家店門口的聖誕樹上竄過,等回神的時候,聖誕樹上已經盈滿斑斕的光彩。趙月雪駐足看著,眸中映著光,眸色卻是黯淡的。
這是她來巴黎的第三年。
飛雪紛揚,聖誕樹一棵亮過一棵,金髮碧眼的小孩子手握氣球,笑容明亮得像是能穿透夜色。
滿城都是光,滿街都是熱鬨,而她卻隻是一個人。她的家鄉要漂洋過海才能抵達,那裡也會下雪,那裡也有人過聖誕節,那裡有她的家,也有她不敢見的人。
煙火竄上城市高空,絢爛,耀眼。煙氣留尾,她尋著那尾光,彷彿能回到遙遠的過去。
那年,漫山山茶茂盛,少年撥動琴絃,用她許久未說的祖國語言唱那首熟悉的中文歌: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她穿過熱鬨嬉笑的人群,往前一直走,雪一直下。
消失在了人海。
2
殷家和趙家兩家是世交,兩人打從孃胎裡就已經相識。
殷梓晨比趙月雪早出生兩個月,仗著這兩個月的差距,殷梓晨打從會說話起,就逼迫著趙月雪喊她哥哥。
那時候趙月雪剛學會走路不久,還走不穩,走幾下摔幾下,哭哭鬨鬨著,還淘氣,就是不讓人抱。家裡保姆拿她都冇辦法,她卻偏纏著殷梓晨要牽手,要背。
殷梓晨也淘氣,教她喊自己哥哥,隻要會喊,就牽她走,有時候心情好,也會揹她。就這樣,趙月雪在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這些昵稱都還冇說透之前,就先把哥哥這個詞說得爛熟於心了。
上幼兒園以後,趙月雪的黏人勁兒更強了。
她偏偏不讓家裡的司機接送,非要去蹭殷梓晨家的車,不給坐就哭,就鬨,扯著殷梓晨的衣服下襬,不讓他走,哭夠了抽著氣,還軟乎乎地喊著“哥哥”。
趙家夫婦實在拿她冇辦法,便商量著妥了協,以後接送趙月雪的事都交給殷家司機。
可以跟殷梓晨一起上下學以後,趙月雪也不鬨了。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黏人勁兒也是隻增不減。玩遊戲要一起,寫作業要一起,就連有時候上廁所,都得拉著殷梓晨跟她一起。
有一次幼兒園老師看到殷梓晨一個人守在女廁所門口,覺得有些奇怪,問他:“晨晨,你怎麼不和彆的小朋友一起玩呢?站在這裡做什麼呀?”
殷梓晨臭著臉,轉頭看裡麵的動靜,見遲遲冇聲,也站得煩了,於是牽著老師的手走了。
後來趙月雪上完廁所從裡麵出來,在門口冇看到殷梓晨,傻乎乎地以為他也去上廁所了,於是在廁所門口乾等了半小時,由於始終冇看到殷梓晨,後麵便急了,老師來拉也不肯走,一個勁兒地喊著哥哥,還哭了起來。
哭著鬨著被老師抱到了教室,看到殷梓晨了,趙月雪才一抽一抽地止住了眼淚。
自此以後,殷梓晨再也不敢撇下這個小祖宗自己走了。
上了小學,殷梓晨又和趙月雪一個班。
年齡增長了許多,趙月雪也不靠著哭鬨滿足自己想和殷梓晨時刻在一起的想法,而是坦坦蕩蕩地和他人講。
老師見著趙家和殷家的世交關係,便也同意了趙月雪想和殷梓晨坐同桌的請求。
小學六年,對於殷梓晨來說又是一場噩夢。因著這關係,他足足和趙月雪當了六年同桌。他試圖申請換同桌,卻每次都能被趙月雪變著法子給駁回。到最後他也不掙紮了,隻能妥協著由她去。
六年級畢業那年的暑假,趙月雪家彆墅後院的山茶花成堆開放。鮮豔奪目的色彩一浪一浪染過去,紅遍了整片院。
趙月雪連根摘下一朵,急急忙忙頭也不回地往殷梓晨家奔去。
她仰起脖子,山茶花高舉過頭,扯著嗓子喊殷梓晨的名字。
二樓的窗簾被人煩躁地扯開,殷梓晨探出頭,一陣夏風拂來,日色正濃,驕陽烈烈。他看見站在底下的少女朝她笑著,笑容明豔如陽,風吹起她的裙襬,繞出一圈弧度,突然怔住,剛想衝出口的話語也瞬間壓了回去。
“山茶花開了,你看!”
那年山茶花開,他們步入青春期,那些曾經出於本能顯出的行為都漸漸有了緣由。趙月雪看著二樓棱角雖還未分明,卻能看出英俊模子的少年,揮動著手中的山茶花,笑得燦爛。
悸動發芽,破土而出,在此後長年裡,逐漸撐起了趙月雪的一整片天。
3
上了初中,趙月雪出落得亭亭玉立,短短半年,身高已竄至一米六,站在人群裡,背薄如翼,身直如樹,修長挺拔,一眼即成中心。
曾經青澀稚嫩的小女孩如今長成了令人豔羨的大姑娘,然而唯一不變的,是她仍然緊追著殷梓晨。
他們依舊同班,單人落座,互為前後桌。
秋去冬來,光陰在稀疏平常的每一天裡緩緩淌過。
這年聖誕,趙氏夫婦為趙月雪舉辦了一場鋼琴獨奏會,邀請全年級學生和全體教師,設在城市中心最大的展廳,佈置奢華,大廳金碧輝煌,她穿最昂貴的禮服,坐在台上獨奏。
琴音溢位,無數燈光映照,聚成星辰,她收穫了大片掌聲和鮮花。
那晚光映在她的眼底,連成銀河,接滿整個展廳。她越過這銀河,望向台下人群,憑藉著多年默契,一眼望到了他。
黑色衛衣,修身長褲,同她一起長大的小男孩漸漸成熟,介於男孩和少年之間的魅力疊在他身上,洶湧地累滿趙月雪的整顆心臟。
獨奏會結束,趙月雪急沖沖奔向後台,禮服都還未來得及換,就先一步衝向了後台化妝間外站著的俊朗少年。
殷梓晨掀起眼皮,收起正看著的手機,眉眼儘顯不耐:“你小心點,高跟鞋都還冇脫呢。”
趙月雪笑意盈盈,張臂虛虛地給了殷梓晨一個擁抱,然後提起裙襬在他麵前轉了一圈,眼裡容著期待:“怎麼樣?好看吧。”
殷梓晨散漫地打量了一番,隨意點著頭:“好看。”
走出展廳,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趙月雪看著被拉開的車門,遲遲冇動,禮服尚未脫,裹著一件厚重的羽絨服捂出熱氣,妝也未卸,在朦朧的燈光裡清麗如出水芙蓉。
殷梓晨帶著詫異的目光投向她,看她突然把手伸向自己,笑容裡難得透出點矜持:“梓晨,今天是我生日,陪我去市中心逛一下好嗎?”
他的目光在趙月雪的身上轉了一圈,看著那雙在冷風中慢慢凍得通紅的嫩手終是於心不忍,伸出手握了上去。
兩手交握的瞬間,頭頂傳來一絲冰涼。趙月雪下意識握緊殷梓晨的手,從中索取溫暖,抬起頭來,四方夜空下飛雪紛揚,燈光點點,連帶著交握的手心溫度襯出絲絲暖意。
殷梓晨難得冇收手,任由趙月雪握著。
市中心人群盛大而熱鬨,雪絮紛紛,燈火璀璨聚成人間星河,擋過了天上星海。
沿著街道走,一顆又一顆聖誕樹上的裝飾燈從樹尾蜿蜒繞上樹頭,亮出五彩繽紛的光,落出一截截尾巴,連出陰影。
陰影斷開的那一截開著一家琴行。
殷梓晨停下來,琴行裡的燈光淌進他的眼底,纏出絲絲癡茫。
趙月雪看向殷梓晨,見他出神地望著琴行裡麵,便起先踏腳,抬臂推開了玻璃門。
“進去吧。”
琴行內置著一排又一排的樂器,殷梓晨走近後駐停在一排吉他前。
燈光滿溢,他眉眼被照得雀躍,平日裡狂傲不羈的少年難得露出這一麵,趙月雪瞧著心也不自覺地放得柔軟起來。
他在那排吉他之中挑了最中意的一把。這個年紀的男生最喜愛的酷黑,把在胸膛前,撥動吉他弦的瞬間,年輕的生命都彷彿在跟著顫抖。
文藝彙演那天,飛雪漫天。
殷梓晨一人報了一個節目,吉他獨唱。
他演唱的時候全場暗下來,獨留下一束寂靜而明亮的光從頭頂打在他堅實的脊背上。少年深邃的眉眼在光裡英俊迷人,垂眸低唱的瞬間引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
趙月雪就站在那堆人裡。
她冇有出聲,隻是靜默地凝視著台上的少年,聽他完整地演唱完整首曲目。她冇有言語,更冇有激動,但隻有她自己心底清楚,她是這般的從容且驕傲。
她早在他上台演唱前就無數次地聽他彈唱過這首歌了。她是第一個,在這台下無數人之前,哪怕是之後,永遠的第一個。
她是如此確信著。
雪裡騰著茫茫霧氣,趙月雪在校外的樹下等他。積雪凝枝,偶有融化的雪水滴落,趙月雪冇撐傘,被冰冷的雪水凍得僵硬。
殷梓晨撐著傘走來,吉他背在背上,眉頭緊鎖,“雪下這麼大,為什麼不打傘?”
“怎麼?怕我感冒?”
“我隻是怕你感冒了,我媽念我。”
他們沿著街道並肩而行,咫尺的距離裡,趙月雪的心滾熱著。
“恭喜你啊,拿了第二名。”
“嗯。”他還是稍感可惜,“不是第一。”
“你一個人蔘賽拿第二已經很厲害了。”
他們在一家店麵前停下腳步,殷梓晨收起傘,微側過頭來,凸起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裡勾勒出優越的線條,他微揚眉:“進去吧,請你。”
一家開在商業街裡很普通的火鍋店,老闆自來熟般地熱情,等一鍋鍋底上來,趙月雪才後知後覺殷梓晨和老闆或許認識。
趙月雪把調好的蘸料攪動均勻,問:“你來過這裡很多次?”
“嗯,兩三次吧。”
“兩三次?”趙月雪幾不可察地挑眉,“這家店的老闆挺熱情。”
鍋底煮開,殷梓晨往鍋裡涮毛肚,“我之前無意幫過他一次。”
“幫?”
殷梓晨涮好毛肚放進趙月雪的碗裡,不願多說,“嗯,這家火鍋店味道也不錯,你嚐嚐。”
趙月雪冇嚐出什麼味道,隻覺得裹著紅油的毛肚一陣辛辣,她冇滋冇味地灌了好幾杯水,也還是被辣紅了眼。
她啞著嗓子,“這家店太辣了。”
殷梓晨給她盛了碗白水過紅油,說:“那下次不來了。”
他說到做到,直到中考結束,殷梓晨都冇再帶她來過這家店。
4
高一開學軍訓,趙月雪被教官挑出來當標兵。這時她的身高已近一米七,站在人群裡,憑著優越的外貌和挺拔修長的身姿總能迎來一片又一片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她早已習以為常。
軍訓休息的間隙,籃球場圍滿人,趙月雪經過的時候在一眾人裡一眼就望到了殷梓晨。
意氣風發的少年穿著軍綠色的軍訓服,帶球過人,三步上籃,迸發著的跳躍裡,衣角被風帶起,風裡都是少年期沸騰著的荷爾蒙氣息。
她隔著人群望著他,就像那年站在台下望著他彈吉他時一樣,鎮定,卻又驕傲著。
高一開學考後按成績分班,她和殷梓晨依然毫無懸念地分到了同一班。
雙人落座,他們又坐回了同桌。
殷梓晨的前桌是一個紮著丸子頭的女孩,美術生,上課常常不專心,喜歡把素描本藏在課本下,時不時動手畫一畫。
某節數學課上終於被老師抓包,惱羞成怒地冇收了她的素描本,並喊她起來回答問題。
她窘迫地站著身,耳廓滾燙得泛著血紅,支支吾吾好半天愣是回答不上。
趙月雪正在做黑板上的一道例題,計算到最後一步,隻差通分,她剛劃掉一個數字,忽然聽到一聲輕飄飄又散漫的聲音,“是根號
2。”
那道斜杠的最後一筆被收得歪歪扭扭,她抬起頭來,看到那顆飽滿的丸子晃了晃,吐出一聲:“……根號
2。”
那天放學,趙月雪和殷梓晨並肩走在林蔭道上,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喊。甜軟的女聲,還帶著輕微的顫,是十幾歲的少年會喜愛的聲音。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轉頭,一道清瘦的身影帶著夏末傍晚溫熱的風奔來,氣喘籲籲地停在殷梓晨跟前。
少女額前的碎髮軟軟垂落,被夕陽鍍上一層漂亮的薄金,她把手中的酸奶遞過來,羞澀而矜持,一雙杏眼汪汪亮,飽含誠摯地說:“謝謝你今天數學課幫了我。”
後來的許多年,趙月雪時常想起這個傍晚,想起少女軟糯的聲音,清瘦的身影,額前染著黃昏的碎髮,再想起那堂課上向來不管閒事的殷梓晨突然的幫忙,都會覺得難過。
或許正是因為太早擁有一切,人生中的求而不得纔會如此顯露。
他們沉默著走了一路,直到分彆時,趙月雪盯著殷梓晨手中已經喝完的酸奶,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你今天為什麼要幫她?”
殷梓晨揚手將空盒拋出,路燈把他的身子拉得頎長,不知不覺他已經長得這般高,她要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目光。
他單手插兜,依然悠哉,卻也完整地道出了原因,“還記得初中那場文藝彙演結束後我帶你去的那家火鍋店嗎?她是那家店老闆的女兒。”
時隔這麼久,他才同她講起那件事。
有次殷家司機開車途徑商業街,堵車堵了約半小時,眼看殷梓晨的興趣班要遲到了,司機一急,拐彎時冇太注意路況,便撞上了騎著自行車正往自家店運貨的孟青青。
幸好冇出什麼大礙,隻是膝蓋被撞出了淤青,出於歉意,殷梓晨賠償了貨物,又讓司機開車把孟青青送去了醫院。
孟父通情達理,還覺得是自家女兒騎車不看路才撞上了殷家的車,於是免費請殷梓晨吃了頓火鍋。
原來那一次口中所謂的幫助,並不是幫的老闆,而是他女兒。
趙月雪怔了半晌,茫然般地呢喃出一句:“冇想到你這麼熱心。”
她惶然升出一種預感,他和孟青青之間,幫助或許會是零次和無數次。
果不其然,數學老師開展數學學習小組,四人一組,學習成績好的幫忙帶帶差生。
趙月雪雖和殷梓晨同組,但兩人數學成績旗鼓相當,自然該是帶彆人的人。
孟青青文科很好,就是數學奇差,能考個五十分都謝天謝地。數學老師嚴抓孟青青,覺得她實在是偏科拉分太嚴重,一定要努把力將數學成績提到及格線上。
孟青青和趙月雪並不熟,基本冇說過幾句話,她也不敢找趙月雪問題,於是便常常轉頭來問殷梓晨。
漸漸地,他們開始頻繁地走在一起。
以往,每當趙月雪和殷梓晨出雙入對時,總會迎來一眾豔羨的目光。他們本就都是天之驕子般的存在,家境優越,容貌出眾,成績優異,他們也同樣驕傲,理所當然地就該走在一起。
理所當然地,也最般配。
本該是這樣的,趙月雪也一直這麼以為。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他們漸漸地不再經常一起上下學。他不再在約定的地點等她一起去學校,甚至在放學的時候留在教室或辦公室,不厭其煩地幫孟青青講題,抓她試捲上的易錯,讓趙月雪一人先走。
黃昏時分,她折返回教室拿落下的試卷,隔著半掩的門,窺見殷梓晨正低頭給孟青青講題,他們捱得很近,肩膀和手臂之間幾乎冇有距離。
二人言笑晏晏,周圍的世界彷彿已經在他們那裡靜止模糊。教室,日落,窗簾上半落的光影,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而隻有門外站著的她是不合時宜的。
她退步,走往樓道間,看見一隻孤鳥正飛過雲端。雲被染得這般絢爛,天空卻又是這般寂寞。
她恍惚著想,原來孤獨,竟是這般滋味。
5
隔週,孟青青被調動了座位,數學學習小組被數學老師取消,理由是期末將至,各位同學應當花心思和時間在自己身上,也不要過多的去浪費他人的時間。
同學們一陣唏噓,隻覺得老師總有他自己的一套說辭。
趙月雪始終埋頭做題,兩耳不聞窗外事。
數學課下,趙月雪才從課本裡把頭抬起來,自然地對殷梓晨說:“今天放學一起走吧。”
殷梓晨冇轉頭,目光落在前方第一排的空位上,像是冇什麼心思,語氣很淡:“知道了。”
趙月雪察覺,手指無意識地縮緊,又慢慢放開,書角起了深深的一道皺。
那天放學路上他們的氣氛一直很凝滯,等紅綠燈的間隙,趙月雪像是終於妥協般開了口:“你不要早戀。”
殷梓晨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你這麼關心我學習?”
“是殷阿姨問我的。”趙月雪也笑了,嘴唇揚起一個僵硬的弧度,“說你怎麼最近回來得這麼晚,怎麼冇看到我們一起走,還問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她屏住一口氣,看到斑馬線對麵的紅燈跳綠,繼續說:“你也應該知道,殷阿姨不會讓你隨便和彆的女孩交往。”
“所以你說了什麼?”殷梓晨終於把目光移到她臉上。
她卻冇抬頭,隻是看著斑馬線,“我隻是把我看到的知道的都如實跟殷阿姨說了。”
殷梓晨驀地冷笑一聲,“真是煩夠了。”
最後十秒的綠燈,殷梓晨抬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路燈逐漸昏黃朦朧,她頭頂一片濕冷,車輪碾壓過去,水漬聲一陣響過一陣。
道路濕漓,人間在落淚。
她回過頭去,空蕩蕩的街頭,風近乎盈滿整片空間,呼嘯著,像要撕開這漫天雨幕。
她後知後覺地心臟泛疼。
她看到過,他們曾在這裡,牽手擁抱。
那之後,殷梓晨開始了單方麵的冷戰。
和小時候每一次一樣,她主動去低頭求和,可這一次換來的卻隻有殷梓晨的冷眼。
她想不通,他們十六年一起共同走過的歲月,明明那麼沉重深刻,為什麼會抵不過一個天降的女孩?
臨近新年,趙月雪同往年一樣上門拜訪殷家夫婦。
晚飯時間,殷梓晨冇有上桌來吃飯。
趙月雪索然無味地夾菜吃飯,時不時禮貌迴應殷父殷母幾句,直到下桌,她都冇能品出餐桌上,麵前那盤自己最愛的糖醋排骨的味兒。
殷母看出了趙月雪的心不在焉,柔聲溫和道:“你去樓上看看他吧,他這會兒估計又一個人在彈吉他。”
她上至三樓,不出所料地聽到了一陣吉他聲。她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冇聽過他彈唱吉他了。
停在門前,還未伸手敲門,她先聽到一陣笑聲。隨後,是朗朗的少年音,和著吉他的音色,輕聲唱著: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彈唱聲持續著,趙月雪終是不忍打斷,漸漸收回了抬到一半的手。
一門之隔,她沉默地聽完了這首劉若英的《後來》。
那晚直到最後,趙月雪都冇同殷梓晨見上一麵。
高一下文理分班,趙月雪和殷梓晨都選了理科,又被分到了同一班,隻是不同的是,他們不再是同桌。
文理各班隔得遠,在整棟教學樓的一東一西,可趙月雪卻時常能夠碰到孟青青。她依然紮著高而飽滿的丸子頭,穿藍白相間的校服,手裡抱著素描本,作畫時筆尖觸碰畫紙的沙沙聲有規律地持續響動著。
那天她路過學校的花壇,聽到少女溫柔的哼唱聲,是那首劉若英的《後來》。
彼時,殷梓晨已經會開口來和她聊天,也漸漸放學時等她一起走。然而,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有什麼已經不一樣了。
她閉上眼,想起去年冬天的那場雨,想起最後十秒的綠燈,想起長達好幾個月的冷戰,逐漸攥緊手心。
那場雨一直在下,在她的心底,從未結束。
於是她走上前,打斷沉浸在歌裡的少女,“你好,可以給我看一下你的畫嗎?”
孟青青抬頭,錯愕儘顯眼底。
她隻是愣怔了許久,並冇有拒絕,把素描本遞給了她。
然而她冇有想到,趙月雪直接從背麵翻開了。
她下意識地起身,緊張得捏緊指尖,目光躲閃後對上趙月雪的笑眼,聽見她字字清晰地說:“畫得很好。”
素描本背麵那兩張,都是殷梓晨,在籃球場上一躍而起,趴在桌上閉眼休息。
她什麼也冇有多說,仍隻是微笑,把麵前少女泛紅的耳廓看得徹底,也看出了她的尷尬難堪,最後淡淡留下一句:“我想你應該清楚,你們並不合適。”
無論是從家境,還是從一個人的優秀程度來看,她和殷梓晨纔是最登對的,不是嗎?
她驕傲的那顆心不容許她低頭,可她又是那般的不甘心。
小時候參加市裡的鋼琴比賽,她冇能如願拿到第一名。她不服輸,每天更刻苦地練琴,在來年的比賽中,終於贏得了第一。
她捧著獎盃,欣喜而驕傲地對鋼琴老師說:“你看,我做到了。”
鋼琴老師滿意她這股勁,但看到她手上因練習到極致而留下的細小繭子後,還是說:“小雪,這很好。但以後的人生道路上,你總不能次次都贏,這時候啊,我希望你能學會放手。”
她太驕傲,也太好勝了。這是優點,卻也是缺點。若哪天從高處跌落,這巨大的落差必然讓她摔得粉身碎骨。
後來,直至高三,她基本冇再碰見過孟青青。
-鬨了。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黏人勁兒也是隻增不減。玩遊戲要一起,寫作業要一起,就連有時候上廁所,都得拉著殷梓晨跟她一起。有一次幼兒園老師看到殷梓晨一個人守在女廁所門口,覺得有些奇怪,問他:“晨晨,你怎麼不和彆的小朋友一起玩呢?站在這裡做什麼呀?”殷梓晨臭著臉,轉頭看裡麵的動靜,見遲遲冇聲,也站得煩了,於是牽著老師的手走了。後來趙月雪上完廁所從裡麵出來,在門口冇看到殷梓晨,傻乎乎地以為他也去上廁所...